詩經《國風·王風·中谷有蓷》為大旱一哭  徐偉珍撰

 

今天要講解的是《國風·王風·中谷有蓷》，《詩序》：「《中谷有蓷》，閔周也。夫婦日以衰薄， 凶年饑饉，室家相棄爾。」《中谷有蓷》是憐閔東周時政的一首詩，當時遇到大旱、沒有下雨的凶年，糧食不足造成饑饉、飢荒，導致夫妻(室家)之間的爭吵，夫婦背棄對方當初成親之初的情感、山盟海誓而離婚，在這裡指得是妻子被丈夫所拋棄。

 

古代思想認為說，如果遇到天沒有下雨得凶年、造成百姓飢荒，代表這個國家的君主失德才會被老天爺懲罰，因此利用天時的方式，來反諷東周的君主沒有德性，所以老天才不會下雨，老天不下雨導致饑饉，才會造成家庭悲劇，這就是由君主失德肇始的一層一層原因。

 

因此，故事中的妻子，之所以被丈夫拋棄的原因，並不必然在於丈夫的變心或者是無情，也有可能是家境實在太困難，無法再養活多一個人口，只好把妻子趕出家門，這一點我們也可以在本詩的最後一句中得知，妻子感嘆要找到一位照顧她一生、不離不棄的人非常困難，因此很希望得到原本丈夫得收留，或許這也暗示他們是被大環境所逼迫，不得已才分開的。

 

接來來我們來進行逐字講解並欣賞本詩的內容與情感：

 

《國風·王風·中谷有蓷》

 

中谷有蓷，暵其乾矣。

有女仳離，嘅其歎矣。

嘅其歎矣，遇人之艱難矣。（一章）

 

中谷有蓷，暵其脩矣。

有女仳離，條其歗矣。

條其歗矣，遇人之不淑矣。（二章）

 

中谷有蓷，暵其濕矣。

有女仳離，啜其泣矣。

啜其泣矣，何嗟及矣。（三章）

 

「中谷有蓷」既是題目也是每章句首起興，「中谷」就是「谷中」之意，「蓷」唸作「推」，是一種叫作益母草的中藥，我們從命名中可以得知，益母草與女性有非常密切的關係，它是婦科的良藥，因此在本詩中的「中谷有蓷」其實就是指女主角自己，益母草在本詩擔任主角的角色，用來興起、用來觸發本詩的情感，再講解完本詩之時，我會再為各位讀者補充益母草的暗喻角色。

 

現在從第一章開始依序講解，「中谷有蓷，暵其乾矣。」暵念作「旱」，是乾枯、枯萎的意思，指得是山谷中的益母草快要乾枯、枯萎了，以至於整株益母草看起來都是乾乾的、沒有水分的樣子。「有女仳離，嘅其歎矣。」有一個女子離婚了，只好嘆了又嘆。嘅就是感慨，指得是「有感觸而發出的慨嘆」，歎也是「感歎」，所以「嘅其歎矣」就是嘆了又嘆。「嘅其歎矣，遇人之艱難矣。」嘆了又嘆，遇到一個可以相守一生、不離不棄的丈夫是多麼的困難啊！

 

第二章「中谷有蓷，暵其脩矣。」脩是將要乾的意思，因為天不下雨，山谷中的益母草介於乾與不乾之間，快要乾枯、枯萎了。「有女仳離，條其歗矣。」有一位離婚的女子，正在長吁短嘆。「條」就是長條狀的東西，「歗」音義同「嘯」，「條其歗矣」就是呼喊、拉長音的長嘯，古人內心鬱悶喜歡用長嘯表達情感，但這個長嘯的聲音在這裡來講的話，因為主角是個女子，所以她不可能發出像俠士一般的嚎叫，而是深深的、拉長音的嘆息，為她的「遇人之不淑矣。」而哀嘆著，她遇到(嫁)的人是不善良的人、不好的人，所以她嘆息的聲音拉得很長。

 

第三章「中谷有蓷，暵其濕矣。」我們可以看到，第一章「暵其乾矣」是益母草已經乾掉；第二章「暵其脩矣」是益母草將要乾掉；第三章「暵其濕矣」是益母草是濕潤的，為什麼會從乾掉 變成快要乾，又變成濕潤的呢？而當時正逢乾旱的大凶之年，哪裡來的水分讓益母草濕潤呢？

 

它其實是有一個層遞關係的，在第三章的三、四句「有女仳離，啜其泣矣。」我們知道答案，原來是這個女孩子的淚水，將益母草弄濕潤了，所以益母草的濕潤，不是生長環境所造成，因為即使益母草是濕潤的，它的生長環境還是「暵其」開頭，暵就是乾枯、枯萎，大地一片乾涸，之所以會潮濕，原因則是在於女子滴下的眼淚所致。

 

我們用這個邏輯層層推進，我們彷彿可以看見一位剛被丈夫趕出家門的離婚女子，在山谷中遊蕩著，看著乾涸大地中的益母草，不禁悲從中來、聯想到自己的身世，在第一章中，益母草已經乾了，代表女子還沒有哭；在第二章中，益母草介於乾與不乾之間，代表女子在強忍淚水、快要哭出來的時候，淚珠不由自主地從眼眶中滑落，才會呈現將乾未乾的狀態；在第三章中，女子承受不了心中的悲痛，開始低聲地啜泣，豆大的眼淚一滴、一滴地滴在益母草上，讓在一片龜裂大地上的乾枯益母草，也跟著濕潤起來。

 

而第三章在本詩中，不但是最真摯的情感表現，也是對執政者最嚴厲的指控，因為執政者沒有德行，所以上天不下雨、大地乾裂，大地沒有水分、老百姓沒有糧食、無法養家活口，因此女子被趕出家門，造成家庭悲劇，而現在益母草上之所以有濕潤的水份，乃是老百姓生活痛苦，所流下的淚水，與執政者是否施行德政完全沒有關係。

 

因此這名女子自憐的淚水，也可以說是那個時代裡老百姓自殤其類的感慨：「難道對老百姓來說，遇到一個有德的執政者、一個善良的衣食父母有這麼困難嗎？」因此女子對丈夫的哀怨，也可以說是老百姓對執政者哀怨的委婉表達，「委婉而溫柔」的指控，正是詩經最美、最和諧、為人稱道的地方。

 

「啜其泣矣，何嗟及矣。」因為她是一名女子，不會用嚎啕大哭的方式來發洩，而是哭得很含蓄，小聲、有氣質的哭泣。「及」就是到達，「嗟」音「接」就是「感歎」之意，「何嗟及矣。」就是該怎麼辦？要去哪裡呢？跟丈夫仳離了，又不能夠回娘家去(或許娘家在很遠的地方回不去)，如果要改嫁、依靠別的男人也不太可能，她也不知道除了嫁給現在的丈夫之外，還能嫁給誰呢？以老百姓的角度來說的話，能依靠的除了自己的國君之外，還能依靠誰呢？

 

現在我們來回頭看「中谷有蓷」的蓷是益母草、女主角化身，到底隱喻了那些涵義呢？首先，益母草是母性的象徵，有「明目」的功效，但益母草現在已經乾死、沒有生命力了，也代表女主角嫁給丈夫時，就失去了「洞察」的能力，如：他是不是個好丈夫？能否與我相守一生一世等。俗話說：「愛情是盲目的」，就是因為盲目的愛情讓益母草乾掉、沒有水分，因此益母草步入死亡也象徵女子婚姻與愛情的雙重死亡。

 

益母草有」益精」之效，有助於精力、生育，也暗示著這位女子被趕走的原因之一是因為她沒有孩子，因為益母草失去作用，所以她沒有孩子、也因為這樣的荒年讓他們缺乏營養、沒有辦法生孩子，「母憑子貴」，女子少了孩子，等於喪失了一個家庭中「母親」的地位，因此益母草作為母親的角色，已經在家庭中死亡，為了要少一個人、少掙一口飯，所以才將她趕走，這也是離婚的原因。

 

此外，益母草的乾涸，象徵夫妻的恩情已盡，這也是夫妻之間的暗喻。我們記得《紅樓夢》有林黛玉跟賈寶玉之所以會有愛情，原因是林黛玉的前世是絳珠仙草，賈寶玉的前世是神瑛侍者，神瑛侍者幫絳珠仙草灌溉，讓它能夠滋潤、長大；絳珠仙草在知道神瑛侍者要投胎成人之後，她就決定要用淚水回報他的恩情，因此也結下了木石之盟的情緣，所以灌溉之恩與情緣的象徵是結合在一起的。

 

如果你有看過《三生三世時里桃花的話》，楊冪跟趙又廷談戀愛之前的前世，趙又廷是一朵金色蓮花，楊冪去照顧他，之後趙又廷跟楊冪結為夫妻，並且非常疼愛她，因此植物與照顧者的恩情正是結下情緣的象徵，也就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在人世間的「恩情」來說，恩就是情、情就是恩，因為感情是互相的，你對我好、我才會對你好、對彼此有恩、彼此才能產生感情。

 

所以用灌溉的行為象徵夫妻之間對彼此的恩情來說，大地已經乾涸、益母草已經乾枯，這象徵著夫妻之間的恩情不再，這也正是《詩序》所提示的：「夫婦日以衰薄」。夫妻之間的恩情不再，也象徵執政者對百姓的恩情不再，這也正是《詩序》所說的：「閔周也」。

 

原本丈夫有照顧妻子、天子有照顧百姓的責任，但因為現在的疏於照顧，讓老百姓都給餓死了，就連大地也是一片形容枯槁，所以每章的第二句都是以「暵其」開頭，而在第三章以「濕」、「泣」帶有水份的字結尾，可見老百姓以自身的痛哭來指控天子的失德，全詩一片「乾枯」，老百姓也是一遍「乾哭」啊！

 

在本次影片講解中，我仍然跟之前一樣，有找一首意境接近的歌，為大家補充講解，大家可以在我解釋歌詞分析時(雖然此歌完全不是為本詩所作)，但藉由我在影片中的分析與講解，也更能從歌詞中深度的體會《國風·王風·中谷有蓷》當中女主人翁的心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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