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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登在2013年6月份行天宮雜誌



馬克·夏卡爾(俄語:Марк Шага́л)(1887年7月7日-1985年3月28日),是出生在俄羅斯的猶太人。在蘇聯未解體前,猶太人被認為是多民族的蘇聯境內第十一大種族,並在某方面允許他們自治。在俄國的猶太人,除了仍保存著強大的種族情結之外,也接受了俄語與俄國文化,但他們受到帝俄種族沙文主義的歧視,甚至不允許接受高等教育的薰陶。夏卡爾居住在維台普斯克(Vitebsk,現屬白俄羅斯共和國)的猶太貧民區中,家中有十個小孩,生活的龐大開銷造成了生技的負擔。父親以賣魚維生,以「工作禱告,心懷平安」為座右銘,認為人只要安分守己、平平安安度過一生就已足夠。但母親不這樣想,她希望夏卡爾至少能夠成為一個社會地位較高的人,因此為了能讓夏卡爾繼續升學,便買通人使夏卡爾能在高中繼續就學,可見猶太族群在當時所遇到的不友善環境。



在維台普斯克狹窄的街道上,總是隨意地散佈農人們工作的農具,小販在此來來回回地穿梭、叫賣著、家人的信仰與猶太教士虔誠的禱告、「小提琴家」納什叔叔拉著他的小提琴所散播的動人旋律、母雞、山羊、貓咪、馬、母牛等,構成了夏卡爾心中的圖像,這些深深烙印在他溫暖又感情豐沛的人事時地物,日後也成為他繪畫創作的養料。



「X」形的凝視



鄉村與我,1911,191 X 151 cm,紐約現代美術館 



《鄉村與我》是夏卡爾利用幾何圖形將畫面分割成「X」形,再藉由「凝視」的意念,將對鄉村的抒懷與想像所呈現出來的作品。



二十世紀初,俄國的藝術界深深的被西歐影響,並舉辦許多現代畫的畫展,如印象派、立體派、表現主義等,其中被稱為「野獸派」的馬諦斯的繪畫讓俄國人想到他們民間藝術上的裝飾,因此特別受歡迎。當時法國是世界藝術的中心,1910年夏卡爾來到巴黎,當時巴黎的繪畫界政壇論著塞尚、梵谷等大師,他在此汲取現代藝術最新的訊息與養分。1911年,他搬到了法國的鬧市「蒙帕爾納斯」,並結識了許多畫家如莫迪里亞尼、雷捷、德洛內、畢卡索等。這個時候的立體主義思潮正興起,於是夏卡爾將俄羅斯與猶太人的民俗文化色彩與野獸派融合,並結合了立體主義,創作出他獨特的風格,如這幅著名的<鄉村與我>即是這樣完成的。



在這幅圖中,夏卡爾把自己放在畫面的右半部,綠色的大臉以類似塑像般人物的眼神望著、回想著畫面中的一切。他的靈魂之窗被打開,因此思念。他沒有忘記猶太人最忠實的信仰,因此他戴上十字架,虔誠地凝望禱告著。手裡的捧花獻給與他對望的家鄉中的羊。在羊的記憶中有幅現出跟農婦相處、擠羊奶的快樂時光。在畫面的後方是俄羅斯的房舍,以及俄羅斯希臘東正教的屋頂。圓頂教堂裡有位神父,或許也慈祥地望著這個街道的人們。街道上有農人與農婦。畫面中出現一些顛倒的影響,是因為夏卡爾認為在回憶中的人事物不可能像現實生活一樣以某種秩序存在著,所以在畫面中做了一些變化。在這幅圖中夏卡爾使用人物與羊的輪廓線和顏色色塊把畫面劃分成「X」型的區塊。其中特表想強調一些幾何圖形的表現,如以「X」區分成的三角形,人的法令紋與「X」中間特意用線條區分出來的圓形,以及圓形的左下方仍有有個與之相交的小圓、以及羊的頭部也有「X」型的劃分,顯然是立體主義將原有物體畫分成不同空間的風格。只是夏卡爾分割得畫面並不像立體主義一樣支離破碎,因為他要述說她自己的故事、他想表達自己想傳達的,因此他並沒有被立體主義所侷限,反而將立體主義的特性加以發展,完成自己如同「說書人」般的使命。



立體主義與黑色



有七根手指頭的自畫像,1912-13,126 X 167 cm, 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館



1911年,夏卡爾以立體派畫家的身份,和其他立體派藝術家一起在獨立沙龍展出作品。「有七根手指的自畫像」便是此時期的作品,不難看出畫面中有濃厚的立體主義形體分割畫面的構圖影響。



《有七根手指的自畫像》,畫於1912-13年,畫面呈現出比《鄉村與我》還要濃厚的立體主義畫風,「黑色」 作為黃色的對應,在畫面中占有相當重要的分量。

在這幅圖中他畫著自己正在畫畫,畫家的右手拿著畫筆與調色盤;畫家的左手很明顯有七根手指,於是這幅圖的名稱便隨之而來。畫面中他正在畫得這幅圖是他在1911年完成的作品《獻給俄羅斯,驢子及其他》同樣也是懷念故鄉的作品。



在《有七根手指的自畫像》中可以清楚看到他將所代表自己的一切全都畫了出來。畫面左邊的巴黎艾菲爾鐵塔與畫面右邊俄羅斯的建築物。他對這兩個建築物的處理是,巴黎鐵塔像是窗外看到的景色,而俄羅斯的建築物則用一個像是漫畫般的雲朵框圍住,雲朵下方有白色小點,顯示這是夏卡爾懷想的故鄉景色。他以這兩種不同的外框將現實中的風景跟心靈的風景在同一幅畫面中表現出來。對於他自己的部分,他將自己的捲髮與深邃的五官寫實地畫出。夏卡爾不喜歡別人認為他的繪畫是象徵主義或是超現實主義,和所有印象派等前輩畫家一樣,他認為自己的畫是徹徹底底的寫實主義,因為他會在畫中想腦中所想的,如實「映照」在畫布上。屋內地板的黃色,讓人聯想到梵谷「夜間咖啡館」地板的黃色,事實上夏卡爾也為這幅畫畫了類似構圖的仿作《安息日》,以向這位偉大的藝術家致敬。



第二故鄉「巴黎」



窗外的巴黎,1913,133 X 140 cm,紐約古金漢博物館



夏卡爾曾說過:「巴黎,你是我的第二個維台普斯克!」意思是他把巴黎當作他的第二個故鄉,夏卡爾是出生俄國的猶太人,最後卻入籍在法國。猶太民族情結與身份、故鄉維台普斯克的街道與人群和呼吸著巴黎空氣的藝術人,這三種身分在夏卡爾獨特的畫風譜成一首又一首奇妙的樂章。夏卡爾來到巴黎後,認識了許多立體主義的同好,他明白立體主義是能突破傳統繪畫的新畫風,它能將不同時空或是不同面向的東西分解融合在畫面上,使畫家能夠對畫面做更深刻的表達。夏卡爾將立體主義融合家鄉的猶太教信仰的神祕主義,交織成為他自己神祕而又夢幻的新畫風。


「窗外的巴黎」跟「有七根手指的自畫像」一樣,在窗戶外面都有畫巴黎的地標__艾菲爾鐵塔。畫面中右下方的人可能是他自己,他用立體主義的表現手法將一個人轉頭的過程畫在同一個畫面上(也像現代漫畫的手法),或許是巴黎的街道令他興奮好奇,於是才這樣東張西望吧!和「鄉村與我」一樣,跟人對看的一樣是一隻動物,只是牠從羊變成了貓咪。羊象徵著維台普斯克,貓咪則象徵著巴黎;羊是鄉村的象徵,貓咪則是城市的象徵。這隻有人臉的貓咪以一位沉思者的角色坐在窗邊,比起維台普斯克的羊擁有的是與人相處的回憶,這隻貓咪卻有牠自己獨自的見解與回憶,因此以人臉來呈現。


在窗外可以看見巴黎的紳士與淑女,穿著時髦的大衣、戴著帽子,他們在夏卡爾的畫面中並非站立的人,而是以「排列」的方式呈現,因為在這裡的人只做為一種巴黎符號的表徵,畫面中左有注意力的來源都來自貓咪。他透過自己看著貓咪、貓咪看著窗外的巴黎、自己再隨著貓咪的眼光轉頭來看窗外的巴黎作為畫面的構圖。畫面室內左邊的椅子上不忘放滿夏卡爾最愛的花束,我們也可以看到左邊的窗畫中看過去,可以看到巴黎的火車以上下顛倒的方式前進,火車跟右方的巴黎人一樣都不是直立的,造成左右畫面的均衡。




我們可以一起飛




生日,1915, 81.0x100.3 cm,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



這幅畫是在描繪1915年七月七日,夏卡爾生日那天,妻子貝拉來看他的情形。夏卡爾與貝拉相識於1909年,貝拉跟他一樣是猶太人,但她的家境富裕,散發出貴族般的高尚氣質,因此在夏卡爾得畫面中,貝拉總會給人有點冷若冰霜的感覺。在貝拉的文集《邂逅》中對這幅畫有過詳細的描寫,當天貝拉帶了很多花來找夏卡爾,並告訴他今天是他(夏卡爾)的生日。夏卡爾表示很吃驚也很歡喜。貝拉拿著許多漂亮的布巾掛在牆上,夏卡爾馬上拿起畫布,要貝拉維持姿勢,他們感覺自己好像幸福的飛起來了,夏卡爾高興得對貝拉唱著情歌。夏卡爾對貝拉說:「妳明天還來嗎?我想再畫一張,我們可以一起飛。」



畫面中的夏卡爾,快樂的飛起來親吻貝拉,貝拉手拿著送給他的生日花束,也像快要飛起來一般,他們好像快要穿過窗戶,自在的飛在天空上俯視大地。同時貝拉帶來的花布,也為夏卡爾原本冰冷的小房間增色不少,處處洋溢著幸福溫暖的因子。在詩人阿波里內爾還沒倡導超現實主義之前,便創了「超自然」這個詞彙來形容夏卡爾的繪畫。在超現實主義興起之後,夏卡爾的繪畫自然被認為是屬於「超現實主義」的。阿波里內爾說夏卡爾的畫是:「從理性的桎梏中解脫出來,把想像力與無意識的衝動結合,產生了記憶與夢幻的世界。他的境界是屬於超自然的。從他心靈深處激起的那份情感,是如此激烈。」



對夏卡爾來說,他生命裡重要的第一朵花是貝拉送的,那是在他失意日子時的安慰。夏卡爾非常喜歡花,幾乎在每幅畫中都有畫花,他認為花是愛與美的表徵。同時,夏卡爾與貝拉之間的愛情也常成為他的繪畫題材。夏卡爾認為貝拉是世界上最瞭解他的人:「她的沉默就是我的沉默,她的眼睛也是我的眼睛,貝拉永遠瞭解我;如同他知道我的童年、現在與未來,她知道我全部的生命。她,真的是我的眼睛。更確切的說,她是我的靈魂!」



夏卡爾以貝拉為題材的繪畫有很多,較著名的除了這幅《生日》外,還有《持康乃馨的貝拉》、《我的戴黑手套的未婚妻》、《雙人肖像》、《高舉酒杯的雙人疊像》、《獻給我的妻子》等。




雙人肖像  靈魂伴侶---貝拉
1925    130x94㎝
巴黎,私人收藏


雙人肖像畫是夏卡爾較寫實的作品之一,畫得是夏卡爾與妻子貝拉在一起的情形。畫面中夏卡爾前方有一張很大的畫布,他左手緊握畫布,右手拿著插著筆的調色盤。貝拉側坐著依偎著夏卡爾,正面的身體與側面的頭,倒有點埃及人物畫的味道。貝拉是俄國猶太裔的貴族,跟同樣是生在俄國但卻是貧民區出生的夏卡爾大不相同,因此貝拉在夏卡爾的畫中,總顯現著一股不同於尋常人家的冷漠、高貴。我們把畫中的她跟夏卡爾比較就可看出,夏卡爾的臉色較紅潤、有血色,眼神專注而認真,是個氣質出眾的畫家。而貝拉呢?她的眼神雖然也看著夏卡爾的畫,但少了夏卡爾的專注熱情,而顯得冷漠與空洞。


就這幅畫的色彩來說,雖然用的不多,卻讓人印象深刻。夏卡爾衣服的深褐色幾乎與背景融為一體,貝拉穿著白色的禮服、戴著白色的帽子,從身為「背景」的夏卡爾前面跳脫出來,成為一個鮮明的角色。貝拉的左手戴著黑色的手套,右手捧著玫瑰花束。玫瑰花束在白色的禮服襯托之下顯得更為艷麗,夏卡爾在描繪玫瑰的外型上下了許多功夫,不但刻畫的特別仔細,紅花綠葉間彼此的襯托,讓表情冷漠的貝拉也染上了活潑的生意。夏卡爾手中拿著的調色盤上也有跟貝拉手中花束相似的紅色與綠色,或許他正在畫著我們現在看到的<雙人肖像>呢!



是「寫實」,不是「超現實」


一幅畫可以抵上千言萬語,每一幅畫的背後都有一個故事。同時,繪畫也是身為一個畫家最能表達自己心情的自傳繪本。即使有時候畫家畫的不是自己的故事,但其中的每個筆觸、每個用色,無不表現出自己最誠實、毫不影藏的情感與價值觀。夏卡爾說:「我是將佔據我內心的形象收集後,再畫出來。」夏卡爾不希望自己的畫被歸類為立體主義或超現實主義。以前者來說,他覺得立體主義把物體分隔得太細碎,對繪畫是一種很大的限制;以後者來說,他曾自言「很多人都說我的畫是詩的、幻想的、錯誤的。其實相反地,我的繪畫是寫實的。」當然,對於把畫家歸類在某個畫風或畫派,有助於我們一般人對藝術欣賞的瞭解,但對夏卡爾來說,他只是用繪畫記錄自己的故事。



畢卡索說夏卡爾是「從馬諦斯以後,唯一真正懂得色彩的人。」夏卡爾從野獸派(如馬蒂斯)跟後印象派(如梵谷)的繪畫中學習用色,融合自己俄羅斯家鄉與猶太傳統的民俗色彩,創造了自己的調色哲學,除了大量繽紛的彩色之外,黑色占據的比例非常多,也形成他濃厚的個人風格,因此說他是個真正「懂得色彩的人」,是實至名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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