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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交融是真情 - 華喦畫作欣賞二/徐偉珍

 

 (本文刊登於2011年行天宮1月份雜誌 /徐偉珍)

之前介紹過華喦的山水畫,希望讀者還不陌生。華喦是揚州八怪之一,「揚州八怪」的形成,是為對抗以四王(王時敏、王鑑、王原祁、王翬)為首的摹古守舊派。如王時敏在《西盧畫跋》中提及王翬:「凡唐宋元諸名家,無不摹寫逼肖。偶一點染,展卷及古色蒼然…,宛然古人。…且仿某家則全是某家,不雜一他筆,使非題款,雖善鑑者不能辨…」四王的摹古風氣可見一般,一定要100%與古人同,不含一點雜質,這樣的風氣也使得畫壇萎靡不振,毫無新意,引起石濤在其《話語錄》中登高一呼:「非似某家工巧,只是娛人。是我為某家役,非某家為我用。縱逼似某家,亦食某家殘羹耳,於我何有哉?」、「我之為我,自有我在。古之鬚眉不能生我之面目,古之肺腑不能入我之腹腸」正如石濤所言,臨摹古畫只是學習的手段,若一定要達到百分之百的肖似,也只是落入古人窠臼毫無進展,藝術需要有自己的時代特徵,時代必有自身的精神,硬是將古人的畫法為唯一圭臬,實是不合時宜,帶動了揚州八怪等畫壇新秀的崛起。


歷來有「揚州八怪」之稱的畫家達十五人,包括華嵒、高鳳翰、李鄲、汪士慎、金農、黃慎、高翔、鄭燮、李方膺、邊壽民、羅聘、陳撰、閔貞、李葂及楊法等。在揚州當地有「揚州八怪」紀念館,就立著十五人的雕像。除揚州外,國內外200多個博物館、美術館及研究單位對「揚州八怪」的收藏的就有近9000幅的作品了。


揚州八怪新穎獨特的風格,對後世畫家影響甚鉅,如:近現代名畫家如趙之謙、吳昌碩、任伯年、陳師曾、齊白石、黃賓虹、潘天壽等人的畫風多少都受其影響,並給予「揚州八怪」很高的評價。


今天的單元是「人、物交融是真情」介紹華喦畫中人與自然、人與動物之間的關係。華喦的人物畫從陳洪綬、王樹轂、馬和之等畫家汲取養分並自成一家,在他的筆下,萬物都富有深厚的感情,並含有一種「漫畫式」的誇張,但仍在國畫法度以內;所繪線條似馬和之的「蘭葉描」,看來描畫不費力卻勁道十足,自成一種特殊的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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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泉赤子心


華喦作「松下觀泉圖」時為五十一歲。在圖中我們可以看到兩位高士正坐在石頭上看著底下的流水,童子較為矮小,顯示其地位尊卑,他佇立在一旁等待,不敢打擾兩位觀泉的高士,溫順而恭敬。


這幅畫充分的表達出人與自然間的情感,畫面右邊的高士不顧身分的捲起褲管觀泉,顯現出中國文人畫中難得一見的赤子之心,同時坐姿隨性、神情專注的注視泉中。相較於左邊那位高士則顯的拘謹許多,不敢臨泉太近,深怕被溪水濺濕,很可能是陪伴前來,也不好意思離的太遠,顯的拘謹。


從畫面中簡單的構圖可以看出三人不同的情緒,然而主角並非人物,而是「被觀之泉」。在中國畫中以自然為主角的題材並不少見,但大都是以大山大水、點景人物作為構圖,而此幅畫的立意新穎之處正是以「泉」為主角,放大了「泉」在國畫風景構圖的地位,並藉由人與自然間的關係展開畫面的故事情節,十分有趣。

 

 

 

 

 

 

 

 

 

 

 

 

 

 


山路相伴主僕情


華喦在繪「騎鹿圖」時為五十八歲。畫面中呈現出一位仙人騎著鹿在山間行走。鹿在佛經故事上是極有靈性的動物,世尊曾經投胎成為九色鹿慈悲地救過恩將仇報的溺水者;也有佛經上記載國王愛吃鹿,於是鹿群輪流給國王做刀下廚,但其中一隻鹿懷孕了,鹿王便代替母鹿欲被殺,感動了國王再也不吃鹿肉的故事。足見鹿在佛經中具有慈悲、智慧等象徵。


我們再來看畫中人物,仙風道骨、前額超出常人的突出「天庭飽滿」。古人認為「天庭飽滿」象徵一個人有很高的智慧並且很有福相。畫中仙人除了頭部略大之外,整個身體看似輕盈、幾乎沒有重量的坐在鹿的背上。也因為仙人本身沒有重量的緣故,雖是乘鹿行走在顛頗的山路,卻不需攙扶,反而雙手騰空,吹著笛子,一派悠閒。

細觀人與鹿的互動,仙人在吹笛子時一面還望著鹿,眼神是溫暖的;而鹿的神情溫和,也很認份的往前走著,從表情中可見其中心侍主,具有一分擬人化的「憨直」。

 

 

 

 

 

 

 

 

 

 

 


物我相對而相忘


華喦在做「江千遊賞圖」時年三十六歲,這是讓筆者第一幅啞然失笑的山水畫。以佈局構圖來說,兩文人在山林間欣賞風景,畫法也非常工細,是文人畫的常見題材,也並無不妥,但仔細觀察,畫家的頑童赤子心便可在此展露無疑。


在此幅作品中,畫家展現的山水,並非自然的山水,而是人性化的山水;畫中的文人,也非一般的文人,而是跟「萬化冥合」的文人。我們隨著文人的眼睛往畫面右方看過去,可以看見兩座山脈,觀者們再定睛一瞧,這兩座山脈的形狀不正和兩位高士的坐姿是一樣的麼?畫家在此特意將人與山做一統合與變形:望人,而知人形如山;望山,則知山形如人。當人的視線望向山時,山的「視線」也彷彿往人這裡看來,恰道出:「我見青山多嫵媚,料想青山見我亦如是。」的意境,「物我相忘」十分有趣。

 

 

 

 

 

 

 

 

 


狐假虎威  姿態高傲


「天山積雪圖」是華喦七十四歲的作品,也是一則幽默小品。畫中的人與駱駝,頭微上揚、歇腳站立,姿態表情如出一側,這看來有點高傲的「主僕二人」,使觀者感到滑稽。作者將駱駝給擬人化了,賦予他生動的姿態表情,給人「狐假虎威」之感,也讓觀者看見了「物以類聚」的奇妙情景。由此可見畫面佈局的「幽默」,卻又含有暗暗的諷刺意味。


此幅作品介於工筆與寫意之間,取景單純,其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人物身上的紅披風,為黑白的淡漠帶來了鮮明的色彩。此幅作品中的線條與顏色也是極美的,利用一連串的弧線使得畫面中的沙漠具有律動感。天空的黑色象徵夜晚,藉此烘托出沙漠的優美線條與駱駝和行旅的主題。作者只在白色的沙漠上略加淡墨表明空間感,整幅畫的氣氛就躍然而出了,是一幅簡單卻主題鮮明的佳作。

 

 

 

 

 

 

 

 

 

 

 

 


給我一點溫暖


「寒駝殘雪圖」是華喦六十五歲的作品,畫得是在一個冰天雪地的氣候中,旅人在帳棚內休息,但駱駝卻在外面受凍。駱駝在主人帳篷外輕輕觸碰,可能是不耐如此嚴寒的夜晚,也可能是害怕寂寞,祈求主人能「給我一點溫暖」。主人聽見駱駝的聲音,擔心的掀起帳篷的一角查看究竟,但畢竟天氣太過寒冷了,他還不願意離開溫暖的被窩呢!於是造就這有趣的互動畫面。


畫面中的月亮很特別,一般我們畫月亮時使它看起來皎潔,總會在周圍塗黑,以留白的方式來畫。但月亮在這幅作品中卻是黑色的、以直接描畫的方式畫成,這樣的畫法看來很創新、隨性,也很符合華喦作品的風格。


在「人、物交融是真情」中,我們介紹了「松下觀泉圖」、「騎鹿圖」、「江千遊賞圖」、「天山積雪圖」、「寒駝殘雪圖」等五幅作品,由大眾較能接受的「正常」範圍,逐步探究華喦繪畫的幽默核心中。


在「松下觀泉圖」中,首先放大了「泉」,讓以往擔任配角的一灣流水放大,成為人們眼中注視的對象,這或許可以啟發我們用不同的角度看待事情,除了一般人習以為常的方式外「還可以這樣看」,而觀泉的人也樂在其中,與自然交融;「騎鹿圖」中,鹿的表情明顯帶有人性化,人的視線也顯現出對鹿的親切關懷;「江千遊賞圖」中,人與自然彷彿結為一體,人可看作是山,而山也可看作是人,相映成趣;「天山積雪圖」中,駱駝主僕的姿態表情如出一側,使人忍俊不禁;「寒駝殘雪圖」中,駱駝向主人撒嬌與主人怕冷而縮在帳棚內,彼此的眼神互相凝視的姿態,引發人無限想像。


華喦所繪之人與自然、人與動物,都會在彼此間的關係作一個巧妙安排,那就是「有情」。作為一個古代文人,他在構圖與題材上都是有所創新與突破的,以簡單的構圖表達豐富的故事情節,這樣的精神倒與我們所看的「漫畫」有幾分相像,只差沒有在旁邊加上對白了。由此,我們可以見到在人與物中流露的是一種「真情」,自然、坦率,有時令人啼笑皆非,這就是華喦式的幽默。


在下一單元「擬物擬態更擬情」對華喦畫作又是一番精彩的介紹,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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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體



「院體」即「院體畫」或稱「院畫」。「院體畫」和「文人畫」是中國古代美術史上兩個重要的畫派體系。這類繪畫由宮廷畫院的畫家所產生,故稱為院體畫。早在唐代已設徐詔、供奉等為畫院前身;五代時,西蜀、南唐始設置畫院;宋代則因宋徽宗雅好繪事,院體畫得到空前的發展。歷代院體畫大都是要求工整細緻、嚴謹,有的富有強烈的裝飾性,畫風以帝王審美喜好有直接的關係。



文人畫



若說院體畫講究「寫型」,那文人畫就是「寫意」了,文人畫亦稱「士夫畫」,泛指文人、士大夫所作之畫。文人畫的思想最早由宋代產生,是宋代文人士大夫對於審美觀念的反省與自覺,強調人品、學問、思想與才情,借物寫心,不同於「院體畫」的極致工整,文人式的畫風以直抒胸臆、抒發情感為主,甚至以醜為美,較講求畫面的趣味與意境。



吳派



吳派即「吳門畫派」是明代中、晚期代表畫派,名稱的由來乃在於明朝宣德(1426~1435)年間,蘇州誕生了沈周、文徵明、唐寅、仇英(稱為吳門四家或明四家)等幾位大畫家,畫風盛極一時,因他們都是蘇州人,蘇州在古代為「吳」國屬地,故稱為吳派。吳派的風格直承唐代王維以降至荊浩、關同、董源、巨然、李成、范寬、米芾、趙松雪(趙孟頫)、高克恭,元代四大家系統之文人畫。



工細

工整細緻而非常嚴謹、一絲不苟的畫風。



佈白

在畫面中的留白部份,因為需要作者的巧思加以佈置經營,因此稱為「佈白」。



墨分五彩

因為中國人以毛筆墨汁寫字,自然以毛筆墨汁作畫,在繪畫上面形成了獨樹一格的特色。墨分五彩即是將「墨」當成「顏色」看待,一般來說指的是「焦、濃、重、淡、清」或「濃、淡、乾、濕、黑」。但我們不應被「五」的字義給限制住了,因為墨與水份不同比例的調和、重疊就有千變萬化,因此將「五」看為多數,不宜拘泥在五個固定顏色之上。



皴染

皴染代表「皴法」與「染法」。

皴法是指為了使樹石山脈的描繪更具寫實性,以筆墨摹仿其自然肌理紋路的不同方法。

染法是被覆於皴法之上,使得被皴過的樹石山脈有陰陽向背、更具有立體感。染法是一門重要學問,與皴法相承是如虎添翼,若皴法本佳而染法不工,畫面易變得平板而無生氣。



渴筆

渴筆是繪畫技法的專有名詞,代表水分很少的乾筆,為了表示其「乾」的程度,故用「渴」來形容。



設色

設色就是上顏色,為畫面的配置與上色。「設」表示有經過特別的設計,而非隨意塗抹,是水墨畫上常見到的專有名詞。





法度:典型、模範。這裡說華喦的畫仍在國畫法度以內,是指即使他作畫題材風趣幽默,但仍在「國畫」的型式與範疇中可以接受的範圍,並不會像漫畫那樣誇張、大膽。





蘭葉描:蘭葉描創始人是唐朝大畫家、被稱為「百代畫聖」的吳道子(約685年 - 758年),他改變了東晉顧愷之以來那種粗細一律的「鐵線描」、也突破南北朝人物衣衫緊貼身上,猶如剛從水中出來一般的「曹衣出水」的藝術形式。吳道子以狀如蘭葉或蓴菜的筆法來表現衣褶,有飄動之勢,有「吳帶當風」的美稱。蘭葉描是一種描繪衣紋的曲折向背的描法,特點是使用的壓力不均勻,運筆中時提時頓,產生忽粗忽細,形如蘭葉的線條,吳道子所擅長的棗核描、柳葉描也是屬於這一類型。這一描法的繼承者也有很多,象宋代李唐的《采薇圖》,元代《永樂宮壁畫》,明代陳洪綬和張路及浙派畫家的人物畫等,都長於使用蘭葉描或是在蘭葉描上加以改革別立新體。



做刀下廚:分為「刀下」、「做廚」兩義。「刀下」即為宰殺,「做廚」即為烹飪後作為食物。做刀下廚的意思就是宰殺後將其烹飪做成美味佳餚。



工筆:工筆,亦稱「細筆」與「寫意」相對,國畫技法名。屬於「工整細緻」的畫法,著重線條美,一絲不苟的將物體形狀描畫出來是工筆畫的特色。北宋韓拙《山水純全集》:「有巧密而精細者」屬之。隨著是否上色,工筆畫可以細分為工筆白描(不上色)和工筆敷彩(上色)兩大類。





寫意:寫意,亦稱「粗筆」與「工筆」相對,國畫技法名。不求筆法工整與細細刻畫,工筆畫需在物體外面施以輪廓,寫意畫則常不拘於此限制之內,而是「以形就意」,透過作者心領神會將事物直接呈現出來。北宋韓拙《山水純全集》:「用筆有簡易而意全者」屬之。隨著其率性粗獷的程度可以細分為小寫意(較細緻者)與大寫意(較粗放者)兩大類。

 

 

淡妝濃抹總相宜 - 華喦畫作欣賞一
https://mida0928.pixnet.net/blog/post/293360804

人、物交融是真情 - 華喦畫作欣賞二/徐偉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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擬物擬態更擬情  華喦畫作欣賞三   /徐偉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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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報喜__崔白雙喜圖/徐偉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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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腳斜飛濕寒兔--又見雙喜圖/徐偉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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擬物擬態更擬情 華喦畫作欣賞三 /徐偉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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